壯民族的大認同,實際已包含了姓氏宗族的小認同
——答“黃上黃”貝儂
亞南
[本文由亞南在2005-07-22 22:30首次發(fā)表于壯族在線論壇(僚人家園),請查看此帖37樓]
(36樓 黃中黃:十分感謝亞南貝儂。能否把《左右江紅水河田野調查手記之二》也貼上來?
作為廣西黃姓的后裔,非常感謝各位貝儂對黃姓歷史的探究。由于種種的歷史原因,特別是受儂智高起義這一事件的影響,很多壯族先民為了躲避迫害,紛紛效仿表示祖源出自山東青州府益都縣白馬街,是隨狄青將軍來廣西平定叛亂的。我走過一些左江沿岸一些地方,從墓碑上反映,很多都是這樣敘述的。很多黃姓的家譜上敘述,顯赫的黃姓壯族左江土官世系是出自山東青州府益都縣白馬街的黃勝奇公,于皇佑四年隨狄青將軍來廣西平定叛亂后于遷江(現(xiàn)來賓市)為官,后裔廣眾,其中一枝發(fā)展成為顯赫的黃姓左江土官世系。不知其可信程度有多少,尚未發(fā)現(xiàn)有家譜記載與黃峒蠻有關的資料,也就是說黃姓的土著世系一直得不到反映,唐宋以前世系根本無記錄。樹高百丈葉落歸根,人行千里尋根問祖,非常想弄清楚水源出處,請各位指教。)
回 36 樓貝儂:
關于您提出貼一些后續(xù)田野調查手記,由于一些說法需要收集資料做根據(jù),故需要一定的時間整理后才能在網(wǎng)上發(fā)表。先暫時簡單的對您如何“尋根問祖”以及黃氏家譜與黃峒蠻關系試探討,不妥之處還望指教。
您說的“尚未發(fā)現(xiàn)有家譜記載與黃峒蠻有關的資料”,那是因為廣西的家譜最早從明代才開始有的。俗語曰:“事出有因”,凡事存在,都是根據(jù)需要才有的,家譜亦然。首先家譜的出現(xiàn)是土官出于依附中原政權的政治需要而編造的,最原始的初衷、動機和目的并不是記載本家族的歷史。稍微翻一下歷史就會知道,“改土歸流”最早也是從明代開始的,這使土官開始意識到了世襲的土司權勢受到威脅,于是出現(xiàn)了為表示依附中原王朝需要而編造家譜的現(xiàn)象。所以“黃姓的土著世系一直得不到反映,唐宋以前世系根本無記錄”是正常的,也不會有一本真正有史實根據(jù)記載最早宗族承襲的家譜。
廣西的壯族先民在歷史上首先經(jīng)歷了原始群→氏族部落→古國→大小方國等歷史階段;秦朝征服嶺南后,駱越的“國家”形式消失,先民重新以峒為聚,形成大小部族;經(jīng)過長時間互相的融合聚集,又形成了較大的部族。大的部族聯(lián)盟集團有自己的軍事首領,以酋為主。以后中原王朝對這些大部族實行了羈縻制度,授部分酋帥為“御史”“都督”、“刺史”等名稱官職。后改羈縻制度為土司制度,對廣西少數(shù)民族的部族酋帥按勢力的大小授為“土知州”、“土知縣”、“土知峒”等名稱官職。由于秦征服嶺南后駱越舊地開始受漢文化的影響,以及各部族受中原王朝羈縻后在政治上的被動和需要,酋帥們仿照中原習俗,借崇拜物、標志物取姓為記。為區(qū)別于其他不同部族,峒民跟隨酋帥姓,以求識別和庇護;廣西的土著民得姓便由來如此。姓是一定時期不同聯(lián)盟集團的記號,被中原人所謂的“黃峒蠻”、“儂峒蠻”也如此而來。
土著有姓后,廣西有史籍記載的最早土酋是欽州寧氏;寧氏是被少數(shù)民族化了的漢籍土酋,勢力曾經(jīng)到達今欽州市、越南北部、左右江流域一帶。寧氏土酋始于南朝,盛于隋朝,衰于唐朝。同時期,土著黃氏部族也并存于嶺南溪峒,但受制于更強大的寧氏。唐初寧氏衰落后,土著的黃氏部族即“黃峒蠻”乘機在左江流域重新崛起。時黃氏部族繼寧氏而成為勢力最強的豪酋,與土著的韋氏、儂氏兩姓共同控制了十余州。唐文宗年間,唐王朝討伐黃氏部族所占的十八州,“黃峒蠻”遭到沉重的打擊,勢力被極度削弱,族姓成員因戰(zhàn)禍大多奔散:一部分走出溪峒,融入漢族;一部分逃至安南,成為今天越南的黃姓;逃散至今貴、湘的,后世成為當?shù)夭家馈⒍弊宓狞S姓;留居廣西的,其后裔成了今日廣西的壯族黃氏。至于宋代以后左江流域的黃氏土官,是留居于廣西的“黃峒蠻”余部分散勢力,繼續(xù)在各地經(jīng)過歷史發(fā)展在政權上重新變化的結果。
“峒”是壯族先民活動的重要地方;為此“黃峒蠻”才得以從“峒”的地緣文化發(fā)展中得族名,得人姓。壯族是稻耕民族,從古至今依附于“峒”生存和發(fā)展�!搬肌蔽幕臍v史,就是壯人與壯族的歷史。歷史上“峒”與“駱越”也有著相似的含義;“駱”即田、即土地,甚至可以從土地引伸到“國家”。壯學權威、廣西民族研究所所長覃乃昌研究員在《壯族稻作農(nóng)業(yè)史》一書中對壯族的“僮”字來源有過深刻的研究,認為兩漢至南北朝史書中所謂的烏滸、俚、僚等稱呼,實在是漢字對“駱”的快讀或慢讀的音記,是同族的異代異稱,也是“駱越”的同名異寫。宋代出現(xiàn)的“壯”即“僮”,來自布依族“仲”的自稱,“仲”或“僮”即漢對“峒”或“洞”的記音。而“仲”或“僮”作為一種自稱,是“對他而自覺為我”的表現(xiàn),是民族自我意識的反映。民族成立的要素,在于“民族意識”的發(fā)現(xiàn)與確立。于是覃乃昌研究員說,“宋代‘僮’稱的出現(xiàn),是壯族形成的重要標志”。
通過上述的分析可見,廣西土著黃氏的形成發(fā)展,與壯族的形成發(fā)展歷史不可割裂,是完全包容在壯族的形成發(fā)展之中的。
認識民族和認識宗族有著相近的視角,不同的方法。“宗族”是以完全的血緣關系認同為標志的,而“民族”主要是以地緣上的文化(包括血緣、語言、信仰等)認同為標志。廣西土著民黃氏得姓來源自稱呼為“黃峒蠻”的祖先�!包S峒蠻”是經(jīng)過各個原始群、部落、部族在歷史上互相融合聚集到某個“峒”里共同生活,最后峒民跟隨酋長而姓所形成的一個集團,并不是由唯一的一個社會原始群所構成。不同的群、部當然其血緣不盡相同。以宗族認同的方法去追根溯源,最早的血緣關系是難以找到的;但是尋找地緣文化的“黃峒蠻”,即“峒”時,則可以找到了更加遠古的“根”。所以要真正的“認祖”,不是簡單的單認自己的姓,而首先是認識自己的民族,認同自己的民族文化。筆者也是廣西黃姓的后裔,早已意識到以宗族認同的方法去追溯自己的“水源出處”,在感覺上是失落的:宗族世系血緣復雜、家譜是造假的不說,家族歷史最多的能追溯到一千年就了不起了。與人類幾十萬年的歷史、社會幾千年的文明史相比,沒有更大的社會價值意義。如果以地緣文化的方法去了解民族歷史,認同民族文化,這樣的“尋根認祖”感覺上可以“尋根”得更遠,心理上會自覺“認祖”的自豪、偉大。
結束語。關于您提出的“黃姓歷史的探究”,通過歷史資料的推斷和考證,可以確切的認為:廣西世居黃氏是壯族土著民,他們借黃姓宗族之名為記,源自壯族文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