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別感謝稿件提供者謝壽球先生和作者古老先生----
布洛陀古居及壯族歌圩發(fā)祥地探訪
來源：謝壽球·提供 作者：（壯族）古笛
編輯：紅棉樹 2002.09.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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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源——謝壽球·提供
一、 布洛陀何許人也
兒時，常聽家鄉(xiāng)的師公、道士、巫婆等等喃唱過不少關于我們壯民族的遠祖布洛陀創(chuàng)世的古歌。
布洛陀祖公的故事代代相傳，壯人聚居的地方可以說是家喻戶曉，老少皆知的。大凡懂壯話者都會知道："布"乃壯人對長老的尊稱，"羅"是知曉之意，"陀"謂之帶也。布洛陀是遠古時期駱越民族（壯族的先民，百越的主體部族）的始祖，一位軀體魁偉，器宇軒昂，智慧無比，力大無窮的部族首領。相傳他是個無所不知的"通天曉"，無所不會的"萬事能"；是他最先創(chuàng)造了天地山川，創(chuàng)造了日月星辰，創(chuàng)造了雄男雌女，創(chuàng)造了穿衣住房，創(chuàng)造了水源火種，創(chuàng)造了耕田種地，創(chuàng)造了瓜果五谷，創(chuàng)造了天下萬物，創(chuàng)造了人間歌舞……如此神通廣大的民族之父，千年萬代的子子孫孫無不敬仰崇拜，布洛陀是我們壯族先民駱越始祖之神。
二、布洛陀是哪里人
從小我就尋根問底地向老人打聽，總想知道布洛陀家住哪里？然而長輩們誰都說不清道不明。最早讓我懂得布洛陀的是我的父親，家父是本地稍有點名氣的道士，孩提時期我是從他那成堆的手抄經(jīng)本里看到布洛陀經(jīng)詩的，也是父親教我認識古壯字并講解經(jīng)詩中所唱的一切。當我一再追向家父布洛陀到底是哪里人時，他只告訴我大江河從日落的西天流來，布洛陀經(jīng)詩是順著江河流傳下來的，老祖宗可能是上江人吧！從此以后，這一始終未有明確答案的問題，一直伴隨我人生的歲月而苦心追究。長大略為懂事后我曾翻閱過許多民族史書，也看過不少考古文章，但總沒有涉及到布洛陀的出處。在上個世紀五六十年代我曾與"壯學博士"藍鴻恩及"一代歌王"黃勇剎等幾位同族友好切磋過這一問題；藍公認為布洛陀屬始祖之神，很難考證其來龍去脈；他既然已經(jīng)神化那就大可不必去追究了。而勇剎兄則認為：鬼有墳墓，神有廟堂，人也是應該有巢穴，并說在他老家田陽有個春曉巖，以前那里有個"祖公廟"，廟里立有很多碑，小時候跟大人去趕歌圩沒看懂碑文石刻，而今廟毀碑失，因而提出再去設法尋找察看碑文的想法。我亦覺得歷來帝王將相均有出處，為何一個民族公認的首領，我們的始祖布洛陀沒有他的根基呢？當即贊同勇剎的動議，打算沿著右江河谷一路探訪。經(jīng)過多次商討，我們?nèi)诉_成了共識，并以百色地區(qū)作為尋找布洛陀故鄉(xiāng)的方向，一有機會使相邀結(jié)伴同行前往探訪。于是，上個世紀六十年代初先到平果走訪盲老藝人黃山河，據(jù)他說小時候去過田陽春曉巖趕歌圩，聽說那里有祖公廟和母娘巖，那里是唱歌的好地方，人們一唱就唱兩三天，非常熱鬧；遠遠近近的人都來唱，是個好幾萬人的大歌圩；有人說春曉巖就是布洛陀和姆六甲的居所。根據(jù)這一線索我們又到田陽訪問著名老歌師李春芳先生，他也說田陽春曉巖歌圩由來已久，大約已有好幾千年的歷史了；左右兩江各地年年三月都有人遠道趕來唱歌。從前歌會期間有師公跳神打齋醮，道公念經(jīng)做道場等隆重的祭祀活動，舉行紀念祖公布洛陀典禮。他還約我們來年歌會一同前去春曉巖看看盛況，并認為也許能弄清楚是否是布洛陀生活過的地方。此后，我和勇剎到田陽認真查閱過各個時期的州志及府志之類資料，還專程跑到凌云翻看過岑氏土司的幾十大本石印族譜，兩個人看了一星期，因故來能看完也還沒找到有關布洛陀棲身的任何線索。
事過幾十年，我們當年采訪過的各地藝人、歌師及長老們都已離開人世，就連藍鴻恩、黃勇剎兩位族友也都相繼仙去；因此過去相約前往春曉巖趕歌圩的行動始終沒能實現(xiàn)。直到今年六月底，我趁赴田林、百色等地活動之機，才首次親臨春曉巖探訪。雖然沒逢歌圩時節(jié)，看不到前人所說的盛況；但在田陽縣委宣傳部黃部長、縣人大副主任兼縣博物館館長黃明標以及田陽藉著名作曲家李學倫先生等人的陪同下，我終于代表黃勇剎和藍鴻恩先生實現(xiàn)了當年的愿望。考察過程中黃明標同志給我介紹了極其重要的情況，據(jù)他所知春曉巖這一名字是明代一位過往的風水先生（江西秀才郭子儒）所題，而自古以來這一帶的人都叫這座山作"敢壯"。山上原有"祖公廟"和"母娘巖"、"望子巖"、"鴛鴦泉"、"圣水池"、"蝗蟲洞"……諸多亭、臺、閣、塔等名勝古跡，可惜早于1958年大躍進時大都被人為毀掉。我聽到"敢壯"這一說心中豁然開朗，茅塞頓開，情懷為之激動而非常振奮，略為思忖后心中的話脫口而出："噢！布洛陀的古居終于找到了！"
"敢壯"的"敢"在壯語中是石巖的意思，"壯"者洞穴也！我們的老祖先最早就是棲身于洞穴而成為巖洞中的人；因此，我們民族稱之為"壯"（即壯族），這是理所當然和天經(jīng)地義的。自古到今漢文化把我們民族的族名書寫為"犭童"，屬于是獸類的貶稱、"撞"（屬于野蠻魯莽的貶稱）、"僮"（屬于岐視輕待的貶稱）。據(jù)說直到1958年黨中央和國務院批準廣西成立自治區(qū)時，我們敬愛的周恩來總理才建議將"僮"改為"壯"�？季窟h古壯人把自己稱之為"壯"，"壯"者，顧名思義即是屬于洞穴中的人，這是由來已久的稱謂。事實上直至我國解放之前（甚至解放之后）我們廣西不少大石山區(qū)仍存在穴居的"壯"人。因之，我認為田陽春曉巖原叫"敢壯"，并曾為自己的"祖公"、"母娘"立廟建祠，這不就是布洛陀和姆六甲生活過的地方嗎？黃明標館長還對我說自古以來每年的早春時節(jié)，周邊的田東、平果、巴馬、東蘭、風山、凌云、百色、靖西、德保、隆安等十幾個縣，好幾萬人都到"敢壯"山祭祀"祖公"和"母娘"，并舉行極其隆重的盛大歌圩活動；從老歷二月十九迎神上山歸位，到三月初七、初八、初九，"敢壯"山香水不斷，獅舞龍騰，歌聲滿山遍野。由此可見，"敢壯"山實屬壯民族隆重朝圣之地，因此，我們的始祖布洛陀最早棲身于"敢壯"無疑也！
另外，黃明標等還談到田陽和巴馬交界地，也有個山洞人稱"敢熊"；那里每年老歷三月初六當?shù)匾策M行一天歌圩活動。他這一說也引起我的思考：處于群峰高聳入云的巴馬、東蘭、鳳山山區(qū)，古時定是藤蔓遮天，森林蓋地的原始混沌洪荒之地；在漫長的歲月中，那里多是人熊和野獸出沒之所。而開闊平展的右江河谷，是從猿到人進化的得天獨厚之地。所以，古時這一帶的人們向年年三月初六在巴馬"敢熊"紀念人熊（猿人，人類的前身），而緊接著于三、月初七、初八，初九三天紀念民族文明的祖先布洛陀，這是順理成章的習俗。為此，我更加斷定布洛陀古居在田陽"敢壯"。"踏破鐵鞋無覓處"，老天不負苦心人，終于找到我們壯民族的根基了。
三、 最早的歌圩在何處
我從小在歌圩泡大，幾十年來跑遍了整個廣西；所到之處發(fā)現(xiàn)壯族聚居的四五十個縣都有歌圩活動，據(jù)有關單位的不完全調(diào)查統(tǒng)計，大大小小的歌圩點竟達好幾千個之多。面對浩瀚無邊的茫茫歌海，它的源頭在哪里？歌圩最早的發(fā)祥地到底在何處？這也是我數(shù)十年來一直在尋求答案的又一問題。而這一問題，我過去亦曾向諸多前賢請教，但大家都共同感到茫然而難以解答。而現(xiàn)在我認為，布洛陀古居的發(fā)現(xiàn)"一箭雙雕"，同時也解開了歌圩發(fā)祥地的千古之謎。
田陽早在八十多萬年前就有古人類生存和活動，在這美好環(huán)境和優(yōu)越條件里誕生了壯民族的創(chuàng)世始祖布洛陀，無疑這里自上而下以來都是駱越民族經(jīng)濟和文化比較發(fā)達之地，。而最先率領子民從原始蒙昧野蠻時代走向人類文明時期的布洛陀神化之后，人們?yōu)榱思o念民族的始祖之神，子孫萬代為他立廟建祠祭祀朝拜，并以歌謠形式編成經(jīng)詩藉以宣揚布洛陀精神；于是千山萬弄和千村萬寨的人集結(jié)起來以歌娛神，成為"敢壯"最早的歌圩。而右江貫穿田陽，上連云、貴、川、，下通湘、桂、粵，隨著祭祀布洛陀創(chuàng)世祖的傳統(tǒng)活動不斷舉行，布洛陀的世代子孫遠遠近近四面八方，從山路來，從水路來，來到田陽"敢壯山"參加紀念布洛陀活動，然后把民族歌謠形式的《布洛陀經(jīng)詩》帶回各地，這是可以推斷出來的。我非常贊同眾多的壯學學者：鐘敬之、黃勇剎、潘其旭等人關于"歌圩是祀神活動的產(chǎn)物"以及"劉三姐是歌圩的女兒"的精辟見解和論述。無論從娛神發(fā)展到娛人，或者是娛神娛人同時存在，我認為古時壯族歌圩是與祀神活動分不開的組合體。解放前各地隆重的歌圩，大都先游"菩薩"后唱山歌(解放后的歌圩已破除"迷信"，只舉行唱山歌及其他健美風情活動)，打從遠古"敢壯"祀祭布洛陀開始，由近及遠，從古到今，反復傳承，推而廣之。廣西的壯族歌圩活動就是如此發(fā)展起來，而又推波助瀾地漫成舉世無雙的大歌海！
再說，田陽在整個桂西地區(qū)來看，自然條件是較好的地盤，歷來經(jīng)濟比較發(fā)達，生活比較富裕，居住于此地的人們心情也比較歡樂。因此，這里的"敢壯"歌圩也必然成為最早、最大、最盛行的民族傳統(tǒng)。由于古人類早于此地繁衍，布洛陀又在這里誕生和成長并引領大眾走進農(nóng)耕稻作的文明社會；而后歷朝歷代必然也就在此地產(chǎn)生廣西最早和最大的土司建制（唐宋元明清田陽岑氏土司共二十八代）因而形成了民族政治、軍事、經(jīng)濟、宗教、文化的中心。如此重要的地域，勢必也是民族文化比較繁盛發(fā)達的地區(qū)；當今的田陽、田東、巴馬、平果、百色一帶的民間歌謠，比之其他地方豐富多彩；現(xiàn)有驚世之作《布洛陀經(jīng)傳》（收集到二十八部手抄本全部在這一地區(qū)發(fā)現(xiàn)，而田陽縣占了其中的半數(shù)）此外，其他諸如嘹歌、其結(jié)構(gòu)的多變，其韻律的獨特（押腰腳韻）它的藝術性完全可以與古今中外任何國家和民族的詩歌媲美的。古老的民族地區(qū)必定會產(chǎn)生悠久而又先進的文化，這應該是沒有異議的。所以，我認為田陽"敢壯"既是布洛陀的故居，也是壯族歌圩的最早的發(fā)祥地。
四、前因后果話尋根
數(shù)十年來，為尋找布洛陀古跡，我于上個世紀五六十年代乘搜集民歌參與創(chuàng)編《劉三姐》歌舞劇之機，曾請教過廣西各地百幾十位民間老藝人和老歌手，也曾走訪過諸如已故著名民族史學家黃現(xiàn)璠、劉介、文史學家莫乃群、呂集義、泰似、林陽光、以及文字學家陳政等老先生，從各方面探訪壯民族的創(chuàng)世始祖的來龍去脈。并且曾反復幾十次到百色地區(qū)各縣結(jié)合采訪創(chuàng)作活動，到處翻閱志書和向老前輩了解有關布洛陀的歷史情況。同時，還拜讀過前人、長者、同輩不少專家、學者所編寫關于壯民族的歷史和民族習俗以及民族文化等等諸多論著；從而集思廣益，直接得到了不少啟發(fā)。如果田陽"敢壯"是布洛陀的古居，并屬歌圩發(fā)祥地這一發(fā)現(xiàn)經(jīng)過專家學者論證能成立，那是前因后果的過程，也就是大眾智慧的必然結(jié)果，而我個人所作的一切，均屬于布洛陀子孫的心愿罷了。
水有源，樹有根，人有本；我們作為壯民族創(chuàng)世始祖的后人，尋根問底應是共同的愿望；為此，我呼吁我的父老鄉(xiāng)親和兄弟姐妹們，大家都來關注尋找壯民族的根。田陽"敢壯"這一發(fā)現(xiàn)，必須經(jīng)過人類學家、民族學家、考古學家、歷史學家……等等方面專家學者的權威論定才能確立�？甲C之前需要提供足夠的依據(jù)來研究討論，否則單憑傳說是難以判斷和論定的。特別重要的是：據(jù)當?shù)厝苏f1958年毀掉的"敢壯"祖公廟時，曾把廟中的上百塊碑石扛去興修附近的山塘水庫，為了挽救與保存重要的民族歷史文物，提供論證我們共同的創(chuàng)世始祖古居，以便可能重建布洛陀廟時再樹豐碑，作為千年萬代勝跡傳揚下去。這一工程牽涉很大，事關重要，必須權衡利弊行動。我想，這是不易做到的事情，如果真的難以做到，那只能是萬古遺憾了！再者，若經(jīng)論證確認布洛陀曾是"敢壯"洞中人之后，為了尊重民族歷史，我們覺得有必要重建祖公廟和修整母娘巖，再塑布洛陀和姆六甲金身；并希望能在"敢壯"山頂豎起壯民族創(chuàng)世始祖的銅像（或石雕），讓后人世世代代瞻仰布洛陀的神態(tài)和英姿。同時，需要發(fā)動廣大群眾，集資、獻力，盡快綠化"敢壯"山，恢復古時的亭臺閣塔，以便早日向全區(qū)、全國和全世界開展旅游，讓更多的人前來觀光、景仰布洛陀的民族精神風貌。
我是布洛陀當代千萬兒孫之一，這篇文稿只是普普通通的壯族歌手的一家之言，并不是專家學者的雄文高論。而謹以濃烈的民族感情于古稀之年，想為本民族做件有歷史意義之事，交上考了幾十年的這道試題的粗淺答卷，絕不圖某個出人頭地和嘩眾取寵；希望我的民族同胞們能夠理解這一本意，也愿以民族的名義敬請尊重壯民族的更多權威專家學者對布洛陀古居以及壯族歌圩發(fā)祥地--田陽"敢壯"給予實事求是的論定。
2002年8月5日于南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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